棉衣很厚，吸了水變得很沈重，珍娘又軟這身子，不好脫，陸昭硯幫她把左手從袖子裏拿出來都費了好大一副勁。陸昭硯又不敢用力，他知道自己力氣大，怕一用力，就把珍娘的胳膊給掰折嘍。

吸了水的棉布與裏頭的布料膩在一起，珍娘垂著頭，棉衣又正好往下垂，她背頸上的梅花胎記漏了出來。

陸昭硯手上的動作停下了，心中是一陣絞痛。

兩年前的春天，正是北邊戰事焦灼的時候。同時，朝堂上不安定，父親不在，他們呆在京城容易受制於人。於是他跟三哥的家眷打算到通州躲躲。

陸家本家就在通州，自從北邊戰事開始，父親與三哥被派去鎮壓逆賊，母親就離開京城的護國公府回通州陸府去了。

此次他們回去也是大哥的意思，父母不在，大哥的話最有威信。

回去途中路遇一批殺手，經調查那些人是鎮北王世子畢恒的親衛。為此陸昭硯與三哥家眷分道而行，殺手只對陸昭硯緊追不舍。

後來他深受重傷落入河中。就在他覺得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，一個瘦小的女童將自己就起來。她的背頸處有一朵梅花胎記，這是陸昭硯對她唯一的記憶。沒到岸上他就已經昏迷了，醒來時已經躺在客棧裏。聽三嫂說，是大哥的暗衛及時趕到，就了他。

他一直以為在河裏見過的女孩是已經精神恍惚出現的幻覺，沒想到她一直就在自己身邊。

陸昭硯埋在珍娘的背頸處痛哭。

丫鬟們進來，手裏拿著東西，見到這樣的五少爺不敢出聲，也不敢上前，更不敢做任何動作，該拿的東西一直拿在手裏。

聽到有人進來，陸昭硯擡起頭，他說：“來給謝姑娘擦擦身體，給她換身衣裳，好了叫我。”

一個小丫鬟從沒見過五少爺，只聽府裏的老人說五少爺最像夫人。小丫鬟覺得一點都不像，要是夫人，絕對不會哭成這副樣子。她忍不住小聲說：“五少爺，您哭了。”邊上的丫鬟扯了一下她的袖子，她趕緊住嘴。

陸昭硯沒有責怪他的意思，他也沒心思責怪，胡亂抹了一把臉，就到裏間去等。

丫鬟們給珍娘擦身體，換衣服，手腳比陸昭硯利落多了。只是之前吩咐他們的人只說五少爺要換衣裳，她們帶的衣裳就是五少爺的，給謝姑娘穿著實大了些。

多嘴的小丫鬟忍不住問邊上的人：“這個謝姑娘是誰，怎麽我從來沒聽說過呢。”

邊上的丫鬟呵斥到：“多幹活，少說話，不該你問的事別問。”

小丫鬟不開心地撅著嘴。

珍娘換好衣服，陸昭硯將她抱到自己的床上。屋裏也燒死了炭火。只是大夫還沒來。從前與珍娘獨處的時間每個時辰都過得很快，如今兩個人呆在一起，每一息都是煎熬。

陸昭硯給珍娘擦頭發，珍娘一直一動不動地躺著，他感覺珍娘的生命力在不斷流失，他在心裏抱怨暗衛不給力，許久才聽到門外有人通報大夫來了。

暗衛找的大夫是通州城裏最好的大夫，一到醫館他像強盜一般扛起大夫拿起醫箱就跑。根本沒有時間解釋，他一直跟著陸昭硯，知道珍娘對於陸昭硯的意義。

大夫進了陸府才安下心，陸府出了個護國公，名聲顯赫，不至於把他一個小大夫怎麽樣。應該是府中真有病人。

大夫給珍娘診脈，眉頭緊皺，又是搖頭，又是嘆氣。

“大夫，她怎麽樣了？”好還是不好快點給句話吧，陸昭硯看著大夫心裏慌。

“今晚能醒過來就好。我先開點藥，你們煎好後，給她灌下去。”

“然後呢？”陸昭硯問。

半天，大夫說：“等。”

“要是醒不來會怎麽養。”陸昭硯問。

大夫嘆了口氣說：“那就只能準備後事了。”

等，絕對是陸昭硯最討厭的一個字了，更別說沒有希望的等待。可他能怎麽辦，他再自責有什麽用嗎。事已至此，他真的只有等，不管珍娘會不會原諒他，他只希望珍娘能快點醒過來。

他握著珍娘的手，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對不起。一個小時，也不見移動一下。

下人端來藥，陸昭硯要自己餵，餵一半，灑一半，到頭來也不知道喝進去了多少。他不是會是照顧人的人，要他做這些事情實在不容易，他願意學著做，一點一點地學。

陸昭硯守在床前，一步也不願離去，飯是榮安給他端來的，他一口都沒有吃。

天漸漸暗下來，有人進來給屋裏點過燈，使得陸昭硯根本不知道天是什麽時候黑的。

榮安又進來，小聲說：“爺，我再去熱下飯，您多少吃一點，不要謝姑娘醒來，您就倒下了。”

“什麽時辰了？”

“剛到亥時（21點）。”

“大夫說是要今晚醒來，還是天亮前。”

“今晚。”榮安回答。

再過一個半時辰，就不是今天了，那麽珍娘還會醒的過來嗎？珍娘會沒事嗎？這個答案壓的陸昭硯喘不過氣來。

他握著珍娘的手，貼著臉，緊閉著眼睛，似乎這是他們最後的碰觸。

一早，玉娘就知道珍娘今天跟陸昭硯去游船，不會到店裏去。

可是通州人少，沒有一個像大貴那樣算數好的人，店裏離不開她姐妹倆。珍娘不在玉娘也必須要去。

玉娘為大姐游過船後就會回來，游個船能多久啊，就算一個時辰，整個湖都能被他們游個遍把。玉娘覺得如果結束的時間大姐應該會回店裏來，她一直在店裏等著，到打烊也沒見大姐的身影。

也許是玩累了，早點回去歇息了吧。

玉娘一會家，見到盼兒就問大姐回來了沒有。

盼兒以為珍娘跟玉娘一塊在店裏，也沒在意，這下兩人一問才知道，珍娘不見了。

要知道自從謝家只剩下她們姐妹倆以後，她們分開的時間從沒超過一天，不是去游個船嗎，怎麽把人都游沒了呢。

玉娘一直在家裏等著，吃飯都心不在焉，往常吃飯後休息半個時辰玉娘就睡下了，今天玉娘不敢睡。

她讓盼兒泡了壺濃茶，放到中庭，她就坐在那兒喝著濃茶等大姐，硬撐著不讓自己睡著。

眼看著月亮都移了位，玉娘等不下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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